那出神的模样,倒有几分帝王的捉摸不透。
原来替真珠梳头的宫人本是在庞嫣身边侍奉的,手法灵巧娴熟,尤其擅长复杂繁琐的发髻,庞嫣将她指派到真珠身边伺候熟悉。可惜宫女与侍卫私通被撞见,庞嫣杖毙了二人。
这新来的宫女大抵是初次为帝王梳妆,畏惧天威,笨手笨脚的,捯饬许久都不见弄好。
真珠脸上隐现不耐之色。
近来庞家得势,气焰越发嚣张,真珠满腹憋屈无处发,重重掷了手中簪子,不想脑袋一动生生扯下几缕头发,疼得她龇牙,“作死吗?”
“陛下恕罪……”侍女跪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
真珠摁住头皮,从铜镜看去,侍女颤微微地伏在地上,黑色滚边的青烟襦裙下抖如筛糠。
她抬手握住宫女的下巴,黑亮的一双眸子落进眼中,从这双慌张的眸中清晰地折射出她的脸,苍白病态、郁郁不安。
好生可怕的一张脸。
就好像庞嫣在看着她,看她这只小兽的困兽之斗。
手指滑向脖子,慢慢掐紧,力道一点点加重。
侍女的眸子渐露惊恐之色,脸部红胀起来,双手抠着她的手指不住挣扎。
真珠清醒过来,猛地丢开手,呼喝左右,“摆驾入朝。”
重获呼吸的侍女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火旼不忍地看了眼,小跑跟上,催促伴驾的内侍,“陛下要上朝了,将凤舆押来。”
真珠在大殿外伫立了片刻,那股烦闷始终不能散去,直到看见兰重益。
她的夫君候在长廊的楹柱下,褒衣博带,负手而立,盎然绿意映在他纤尘不染的衣袍上。
看见了她,兰重益抬步过来,抬手整好她歪斜的衣襟,“要明事理,先正衣冠。”
真珠握住他凉薄的手,摩挲指腹的薄茧,仰脸看他,“公子没有要说的?”
兰重益笑道:“君父赠你的那面青铜芙蓉镜,我把它放在议事殿。”
“怎么想起这个?”真珠不明白他提起芙蓉镜的用意。
兰重益抚去她鬓边的碎发,“没什么,上朝去吧。”
真珠默了一瞬,点头,“好,公子和我同去。”
飞鸟越过钟楼斗拱,天边隐约显出清明,前朝还是灯火通明。
百官在殿外脱袜履,卸佩剑,趋朝等候女帝。
“听闻上皇又病了,什么急症?”
上殿前,真珠突然想起云州报的上皇病情,问起阿玉。
阿玉道:“是寒疾,据说是入春染了风寒。病得不重。”
真珠凝思片刻,“当真无大碍么?这些个老匹夫还把我当成黄毛丫头来哄呢。”
她脸上薄怒未消,人已跨入大殿。
庞嫣在绢障后坐了有一会儿,见真珠来得晚了,面上不悦,淡道:“身为帝王,不可懈怠,陛下记得早些来。”
也不等真珠入座,示意唱名官开始朝会。
随后火旼宣读册书,关于贵嫔摄政之权的保留,仪制级别的提升,庞氏一族的加封。
说到急召武安侯回京,真珠开始犯困。
朝会结束时,庞嫣道:“此事需从长计议,烦请各位仔细斟酌对策,尽早解除南境困局。”
众臣应诺,按班退朝。
内侍来卷了绢障,凤冠高髻的庞嫣缓缓走出,手捻佛珠走向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真珠。
“陛下也该醒醒了。”一卷简牍重重砸在案头,惊了真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