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揉着额角,茫然四顾,嘲讽地笑起来。
“后宫的女人因为寂寞把余生都寄托在神佛上,母亲也是如此?”
她盯着庞嫣的佛珠。
庞嫣捻珠的手微顿,“我十三岁征战沙场,手上造多了杀孽,开始信奉神佛。”
略想了一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后来到了宫廷,倒成了活下去的唯一依托。”
她盘着珠子,朝敞亮的殿外走去。
真珠几乎以为她就这样离开的时候,庞嫣却回过头,“仁慈不是一味地去宽恕,有时候杀戮是对自己的仁慈。”
杀戮是对自己的仁慈,天底下也只有她敢说出这种为自己开脱罪行的悖论。
可这句话真切地堵在了真珠的喉咙。
她没有立刻回紫台,而是摆驾去上林苑。
上林苑多为旧宫人的居室,她儿时和母亲也在此长住。
后来元玮继位,徐后下令推平了旧宫室,如今只剩高墙外的那颗斑驳苍老的梅树,满是岁月痕迹,也见证了真珠的儿孩时期。
谁能想到,六岁前她尚无名姓,顶着皇女身份,却非奴非主。
君父不知她的存在,唯一可靠的母亲待她也极为冷淡。
“陛下当真好兴致,想起来这荒凉之地,看我这落魄的废帝。”
含带讥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珠才回过神,她已置身于囚禁元玮的清凉殿中。
“阿姊何苦冷言挖苦。”
“呵!岂敢。”元玮摇摇头,连正脸也不给,顾自埋头描画一副牡丹。
真珠看着伏案作画的女人,素衣素簪,哪里还是昔日高贵到让人不敢高攀的皇后之女,风光一时的第二女帝。
披头散发,形容潦倒,昔日的荣光全部埋没在这片冷宫冷室里。
元玮看出她在想什么,觉得很讽刺,“此时此刻,我应该穿着和你一样的衮冕坐在朝堂上,聆听群臣奏事,在议事殿中批阅奏章到深夜,对着一堆烦难事心力交瘁,苦闷头疼。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因为我害怕元氏只剩下我自己,万般乞求母亲不要杀害我的妹妹。”
她目光如火如刀,爱恨交加,“可我的妹妹是如何回报我的?血洗晋宫,篡夺帝位,逼死嫡母,将我囚禁在冷宫。”
真珠攥着袖子,总觉得怅然,“阿姊后悔,却悔的太晚了。”
“你什么意思?”元玮暗下眸子。
真珠斜目看她,按下那股压制多年的愤恨,“徐皇后做的龌蹉事长姊敢说半点不知情?她暗杀同昌,三番五次陷我于死地,风水轮流转,这些账迟早是要清算的。”
元玮不信,“你在为你自己狡辩。”
真珠拔出短刀,插在几上。画纸拦腰划断,割成了两截。
“这把刀,就是她杀我的物证。”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即便是这样,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她眼角泛红,“阿姊,我留你性命,也是看在你我姊妹的份上。”
“不然,我真的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元玮颤抖着跌坐在矮塌上,看向把柄刀,想要取过一观。
真珠却收刀入鞘,大步离去。
外面候着的火旼已经吓得浑身颤栗,见她出来立即跟上,一路大气不敢出。
紫台的绛桃树下,兰重益安静立着,似乎等了她许久。
真珠唤他,兰重益上前来,见她面色难看,询道:“陛下去了哪儿?”
“上林苑。”真珠举袖拭他颊上的汗,“天这么热,何不在殿中等我。”
兰重益牵过她手,温声道:“陛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