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身体终于虚弱到极点。
医生说病人这样下去活不过一周。
妈妈天天来看我,握住我的手,安静地把脸贴在上面,泪水无声地蔓上来,她轻轻问:“余余,你……你会不会恨妈妈?”
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相处时间。
是我宁愿牺牲一切换来的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妈妈,我是你剪断脐带生下的女儿,是你用心血造出的骨肉。
所以我曾那么炽烈地爱着你啊!
可即便是挚亲血缘,在冷淡中也总有被消磨碎灭的时候。
我现在只想甩开你的手,安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爸爸出国考察回来后,家里宛如翻天覆地一样。
他精心培养的长子断了腿,整日阴沉沉地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他宠在手心的大女儿毁容了,疯了一般跑遍全城的美容院,不停地在脸上动刀吃药。
这让他心力交瘁,于是给我妈打电话,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回来管管远远和雅雅,整日在医院管个快死的干嘛?我们不缺医院钱就行了,差不多得了……”
我妈语气很冷淡:“胡说什么,余余才不会死!”
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让佣人买了很多新衣服,一件件铺在我的床边,说:“余余,妈妈都没见过你穿红颜色的裙子,这衣服多衬你肤色啊……”
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余余,余余,快醒来吧,妈妈是爱你的啊……等你醒来,我们一家五口出去好不好……”
妈妈。或许迟来的爱没有意义。
或许你现在能给的东西,我已经不想要了。
而且不是“我们一家五口”,是“你们一家四口”。
我生命的体征快枯竭到见底。
我妈突然给我讲了个故事。
说她怀我的时候,满心温柔地搭着小腹,期待着我的模样,还和爸爸调笑:“我真想再要个女孩,从小我就羡慕别人有哥哥姐姐,我自己没有,但我可以给孩子。”
走过来的护士感叹:“这孩子前世一定积德行善,才能投生到太太肚子里。”
我妈笑得安宁。
只是六个月的时候,我家工厂失火,几乎赔得倾家荡产,爷爷奶奶先后去世,我爸找人算了一卦,说家里有灾星降世,命硬克人。
我妈看我的眼神也从期待到迷茫,如不是月份太大,我爸更是恨不得打了我。
生下我后,他们直接把我交给了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