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道:「水牢的設計圖藏在姜家堡地下,說不定既不是司鍾,也不是參水猿的想法。」
藏匿設計圖的那條地道,通往屬於歷代少當家的房間——也就是姜驥曾經的房間。
「坦白說……」司鍾似乎放棄了辯駁,直接接受了二人的指責,「我至今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沒有直接殺了溫言睿夫婦,早絕後患。千里應該是想這麼做的,但最後紀尤尊堅持要留住他們的性命,這才讓水牢有了用武之地。」
紀莫邀道:「紀尤尊視這個計劃為自己的傑作,本應是一個嚴絲合縫、密不透風的盒子。一旦出現破損,必須用原本的材料和刷漆去修補,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這個盒子復舊如新。殺了焉知的爹娘,只等同於用普通的泥灰去蓋住這條縫隙,並不算從根本堵住了這個漏洞。他想要的,是一個更完美的結果。」
司鍾久久凝視嫏嬛,「你是溫言睿的女兒……」她竟笑了出來,「到頭來,你們並不是無關之人。」
嫏嬛道:「這裡沒有一人與當年的慘案無關,沒有一人的童年得以倖免。你現在要面對的,就是當年那場屠戮的後果。」
「是嗎?」司鍾若有所思,「就連那個孩子也在其中嗎?」她指向鹿獅樓下某個不確定的位置。
紀莫邀一下就明白她在說誰——「你知道有個孩子活了下來?」
司鍾搖頭,「不,我以為他也死了。我當時看到一位星宿抱著鹿獅樓掌柜的孩子登上樓頂。她當時身受重傷,看樣子也撐不了太久。我終究是個母親,不忍見一個乳下嬰兒蒙受太多皮肉之苦。反正已是窮途末路,我便沒有把二人行蹤告訴外面搜捕的人,由得她去了……既然活不長久,不如留個全屍,也不枉我一番好意。」
「好意?」嫏嬛陰聲冷笑,「你真心相信自己嘴裡吐出來的鬼話嗎?你若是心中有那麼多無處揮霍的慈悲,怎麼不考慮一下不要縱容你兒子去殺人呢?那二十七位星宿,是為了保護你的兒子才拼死守在鹿獅樓下的!他們難道就不是母親的孩子了嗎?這二十年她們是怎麼過的,你想過嗎?為了自己的孩子而殘害別人的孩子,你也好意思稱自己是『母親』?」
司鍾長嘆,「你還年輕,你不會明白——」
「我不想去明白!」嫏嬛連連搖頭,「我一點也不想去理解、去體諒、去感同身受!我們不能成為你,更不會為了所謂的骨肉親情,而泯滅自己的人性。」
司鐘沒說話,面上卻保留著淺淺的微笑。
「你不後悔。」嫏嬛評價道,「你覺得無論代價如何,你最終還是成功保住了你寶貝兒子的地位。只要他還好好的,你就算毀天滅地、粉身碎骨,也不會有半分猶豫與內疚。」
「這是我欠千里的。」
嫏嬛又問:「他有對你說過感激的話嗎?」
「他一生都沒有真正感受過母親之愛。我不指望他原諒我,自然更不需要他謝我。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軟弱無力的女人,而這也是事實。但想到他認認真真地看過我的信,默默念著我叮囑他的話,就算事後丟在骯髒的角落裡也沒關係,對我也已足夠了。」
紀莫邀在一旁晃悠了一陣,又踱回來問:「商佐對你,想必也是一樣的忠心耿耿、不求回報吧?」
司鐘不出聲了。
紀莫邀冷冷道:「你不在乎她。」
司鍾亦淡然答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沒有逼她。」
紀莫邀掏出一片薄荷葉放進嘴裡,「司鍾,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沒有白紙黑字的威脅,就不算逼迫了?你在天籟宮的年月比誰都要長,一定比誰都清楚奇韻峰的……特殊之處,並加以利用。發現杜仙儀殺死商佐做替死鬼時,我一度以為商佐在宮中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重要身份。但在奇韻峰逗留一段日子後,我發現我想多了。」他抬頭,望向漫天晚霞,呼吸著雨水留下的獨特香氣。「五音之佐本來在宮中地位就不高,商佐在裡面又不上不下,如果她恰好是自命不凡、好高騖遠之輩,肯定會心有不平。你看準了商佐渴望高升的衝勁,讓她成為了你的傀儡。天籟宮與山下長年隔絕,宮人除了彼此,便找不到其餘感情寄託。你身為八司之首,只需要一封親筆信,就能成為無所適從的商佐命中唯一的啟明星。她為了保住你對她的『青睞』,維繫這隱秘而刺激的關係,就什麼都做得出來。你根本不需要用什麼惡毒的話語來恐嚇她,只要讓她相信自己是你的唯一,其餘萬事皆空。恐怕直到被杜仙儀毒死的那一刻,她都以為是在為你犧牲吧?」
嫏嬛輕嘆道:「她一定非常信任你、愛戴你……到死也從來沒有想過會被你出賣、丟棄、遺忘。」
「我說過了,我從來沒有逼她殺掉宮佐和羽佐。她是心甘情願這麼做的。我可以將我們所有來往的書信都給你看,你們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能遷罪於我的字句。」司鍾說到這裡,語氣中又添了一絲莫名的底氣,「你們兩個審問我也差不多了吧?讓我來,不是為了告訴我這首無名曲子的來歷?s?嗎?我雖不計較什麼等價交換,但也說得夠多了……該輪到你們了。」
溫嫏嬛卻還是先問道:「《亂神志》既然如此危險,莊清漣為何不直接銷毀她手上的那半部樂譜?」
司鍾脫口而出:「她本想摧毀那一半樂譜,但怕後世忘了這個教訓,便將其深藏天籟宮中,指望徒子徒孫能夠找回另一半,再一同燒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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