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通一抬頭,就見繆泰愚狼狽不堪地倒在窗台上,伸出半個身子。「繆師兄,容我解釋!」那殷切的語調與用詞,與繆泰愚無所謂的態度完全不匹配,讓人覺得十分突兀。「師兄難道忘了,我在塗州跟你提過的事嗎?」
繆泰愚眨了眨眼,「啊」了一聲——「是,我們是說過這事……」
沈海通不加解釋,又轉向祝臨雕,並開始使喚隨行弟子們為掌門鬆綁,卻被奎木狼一劍擋住。
「沈海通,這裡可不由得你說了算。」
幾個師弟還一臉不忿,意欲爭持,但沈海通擺擺手就讓他們先退下了。
「各位,我想這裡頭……一定有什麼誤會吧?」他讓隨從放下步輦,從低處朝眾人行禮,「家師與諸位師弟都已筋疲力竭,還請莫要再為難他們。若有需要解釋的,也許沈某可以給你們答案。」
趙晗青惶惶不安地瞪著沈海通那氣定神閒、悠然自得的表情。
吳遷說得沒錯,這人真的太可怕了。
葶藶伏在她肩旁,細聲道:「不見吳遷啊。」
趙晗青咬咬牙,「不會的……他不至於連遷哥哥也……」她游離的眼神不可避免地與囚車中的繆毓心相接。
女孩哭腫的眼睛無力地朝向她,彷如一個破舊的玩偶,沒有任何感情上的流露。
所幸,母女二人都沒有明顯的外傷,只是臉上蒙了一層悲愴的疲倦。
沈海通在塗州跟繆泰愚提過的事,趙晗青知道——自從繆泰愚在洛陽發現葉蘆芝與龔雲昭仍在通信,沈海通就一直在勸他將家眷接回塗州,以免節外生枝。無奈繆泰愚態度曖昧,並不是很著急,以至於沈海通又跑去繆壽春面前,再勸了一次。
一個在同生會沒有未來的人,為什麼會這麼緊張繆泰愚的家事?龔雲昭是否活在同生會的直接控制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更何況,龔雲昭與葉蘆芝只是互贈禮品,根本不存在任何陰謀陽謀。用囚車將她與幼女押解到此,到底是想證明什麼?
「你們是為了二十年前在這裡發生的慘案而齊聚於此的吧?」
這個問題問得……像是藏了千萬層隱義,答案稍有差池,就會被沈海通帶偏。
祝臨雕好像也不太明白徒弟的意圖,道:「海通,方才司鍾已經幫我們將事情梳理清楚。這是紀尤尊和登河山參水猿的陰謀。我們有錯,但也受害不淺。」
沈海通爬到祝臨雕身邊,抱著他的肩膀,含淚道:「不要說了,師父,我們相信你……」
周圍的弟子們——無論是已經受困多日,還是初來乍到——也一齊傷感起來。
「師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們絕對相信你!」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師父,你的心意我們都清楚,我們不怪你……」
「你都認罪了,他們怎麼還不肯放過你?怎麼這麼欺負人呢?」
趙晗青分明看到了,沈海通淚眼之下的陰陰笑意。
「事已至此……」沈海通終於鬆開祝臨雕,又轉向司鍾與諸位星宿,「且容沈某說句公道話。」
溫枸櫞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公道』?不要臉的東西。」
而沈海通的陳詞卻才剛剛開始——「沒錯,當年我的二位師父曾在鹿獅樓下犯下難以彌補的罪過。他們誤以為自己在警惡懲奸,卻因小人挑撥而錯殺忠良。多年來,他們對此愧疚萬分,時刻思過,更不敢將自己年輕時的蠢事向後人言明。這是人之常情,試問哪裡有長輩會輕易向晚輩暴露自己的短處呢?何況就算是說了,也必然有不可理喻之人借題發揮,不僅以此攻擊二位師父的人品,更有可能再次冒犯冤死之人。請問這又是何必?於是,他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辛苦建立的同生會,也是出於對亡者真摯的疚意與尊重。」
沈海通說到這裡,很誇張地抹了一下眼淚。
周圍都是同生會弟子們鼻子吸嗦的聲音。
「他們打算將這個羞恥的秘密帶進棺材,也從沒有鼓勵任何人去犯同樣的錯誤。只是想不到、想不到……最終還是敗露了,這才令諸君重提舊事,找我們問罪。」沈海通與每一個恨不得立刻割掉自己舌頭的人,無比真誠地對望,「事實就是如此,大家也許很失望吧?就是這樣的平淡無趣,沒有一絲絲誇大或美化。你們想逼師父們認下劊子手的身份,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向誰動了刀。」
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做戲,祝臨雕竟也淚眼朦朧起來,「海通,我的好徒弟……」
沈海通給了師父一個肯定的眼神,又繼續說道:「二位師父息事寧人已有多年,與登河山也再無爭端。鬧成如今這個局面,到底是誰人之過?是誰出於一己之私,挑撥離間,以至於兩家再動干戈?我相信諸位星宿都是為了正直的理由而來,但挑起你們憤怒的那個人,是否別有用心,你們又知道嗎?」他終於轉向囚車中的母女,「將這個秘密說出去的人……就在你們面前!」
他指向緊抱著女兒但表情已經麻木無光的龔雲昭。
「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龔雲昭這個女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章五音七二人一(上)
龔雲昭看起來就是個死人——未死但準備赴死之人。
「是你將師父小心保存的秘密泄露給了葉蘆芝,再經她傳到外面去的,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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