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却仍又有意外发生。
尚不曾回到玄鸮门,姜、孟两国的边陲小镇,有修道者大摇大摆地走着,身着傲龙派弟子的衣服,一路走过去,见到路边摊贩刚蒸好的包子,随手拿了便吃;瞧见卖水果的,更是往那小乾坤袋中塞——路过行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孟国如今颇为依仗傲龙派,连带着这些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官府都不敢出面管,前两日,有一富家的小公子,生得肤白貌美文雅瘦弱,随小厮上街时,被那好男风的傲龙派弟子看到,拖去暗巷中轮流鸡,奸。那小公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回家后便神思恍惚,倒床便哭。哭了两日,自觉辱没门楣,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
其家族也觉丢尽脸面,不肯上报;唯独那富家男子的母亲,用装草的车拉着自己孩子尸首,击鼓鸣冤,一连敲破了手,都无人敢接下这桩冤案。
富家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贫门贫户的人家。
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小镇上,傅惊尘救下了上善。
——多日前,在方家宅院里,教他们如何解毒虫之法的上善。
他无门无派,自称逍遥散仙,的确也逍遥,在酒馆中不慎喝醉了酒;醉醺醺出门,撞了傲龙派的人。
傲龙派眼中无人惯了,哪里肯让他走,揪住上善衣领,一群人二话不说便上来揍,也不在意上善如此大年纪,将人揍得满头满脸血。
傅惊尘一言不发,现今不能凝气做剑,便点王不留:“杀了他们。”
王不留说:“凭什么要我去?
”
“这是惩恶扬善的好事,”傅惊尘说,“叶掌门若是知道,必然欣慰地认为你长大了。”
王不留拔剑冲入人群。
这些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乌合之众而已,被王不留几剑刺死;有一个身强体壮的,多跑了几步,傅惊尘顺手捡起地上枯草枝,投过去,抹了他喉咙。
上善被打得鼻青脸肿,肿到王不留差点没认出他;待看清楚老人家的脸后,惊得他骂了傲龙派弟子五十二遍,只觉这当真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混蛋——
入了夜,傅惊尘给上善单独开房间,又嘱托店小二,给他好好地准备热水食物。石山跟楚吟歌这些天,略略学了些东西,出去抓药,好给上善消去面上浮肿。
上善笑吟吟。
王不留好奇,问他怎么甘心被那群小瘪二打?
上善笑:“我撞人在先,若挨打能消除对方怨气,自然也是应当的。”
王不留皱眉:“老先生,你脑子该不会也被人打坏了吧?”
傅惊尘打断王不留,支开他,要他去外面买些干粮,明日给上善备上。
上善的草鞋露出脚趾,衣衫更是补丁累补丁,一瞧便知过得十分落魄。王不留答应,取了傅惊尘的钱离开。
只剩两人时,傅惊尘方取出画像,请上善看看,是否认得画中人。
上善仔细看了许久,说:“虽然时间久远……但我瞧着,十分像清水派中已经仙逝的那位定清。”
傅惊尘说:“我听闻,年长的修道者大多蓄须,唯独定清尊主不喜蓄。”
“哦,这个啊,”上善说,“的确如此。”
他笑:“你既然都已猜出,何必又问我呢?”
“二十五年前的冬夜,有人曾遇见此相貌的修道者,”傅惊尘卷起画像,“但,据我所知,定清尊主在二十五年前的秋季与世长辞——若是如此,那画像上的人,必然不是定清。”
“我想问一问,”傅惊尘问,“定清尊主和弘光尊主交往如何?弘光尊主是否会幻做定清尊主的相貌?”
“封印黑魔一事后,他二人关系便势同水火,少有往来,”上善摇头,“你所说的事情,绝无可能。这个世上,愿意幻做定清相貌的人很少——当初的定清,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是半仙之体。”
傅惊尘说:“但他仍旧死了。”
“不错,”上善合掌,微笑看傅惊尘,“不死,又怎会有生?”
傅惊尘若有所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上善白发苍颜,就连被殴打肿胀的脸,也不见狰狞,只有慈祥,“惊尘,你应当比常人更珍惜如今性命。”
傅惊尘直接问:“当初芳初是否当真怀了定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