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一定读出了我脸上的犹豫神色。他点着了一支香烟,没抽。冷冰冰的绿眼睛沉默地望着我。他只是将烟捏在手指间,悬停在那叠纸质资料的上方。他在给我最后的选择余地——如果我不愿意,那他会把它们烧掉,假装它们从未存在。我当然没忘记他说自己喜欢胆大妄为的男人,要是我拒绝了,他就会抛弃我。苟且偷安的懦夫不配做他的情人。血脉里不安分的因子总是让我迫切地想要尝试做出改变,这大概才是他对我青睐有加的真正原因。我差点忘了,在那副随和优雅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个我行我素的骄傲灵魂。我应付的从来不是一只安分守己的小猫。“……就算您能帮我将它们安然带回家的话。”我叹息着,“我的养母难道一定会听信这样的话吗?”他轻巧地收回了烟,若无其事地叼在嘴里。“我不会故意给你添堵。一旦史蒂芬妮(养母的名字)知道材料是我提供的,那她就不可能不信。你应该没忘记她最经常做的事是什么。”“织毛线。”“没错,您的养母以前是个职业的情报人员,用一种原始手段记录情报……用毛线。不过,她也有好些年不工作了。”好一位不列颠的德发日太太。她时常花大把时间织毛线,很快就又拆掉自己的作品……我怀疑自己的养母恐怕是真的爱上那个作恶多端的那不勒斯人了。查尔斯平淡地向我指出:“她虽然没有作品留存在世,却恰好保存在了你的记忆里。”屠杀养母全家的工作是养父的手下去做的。他装模作样地处死了一个替死鬼,高高兴兴地娶了养母。可怜的史蒂芬妮根本不知道每天跟她同床共枕的正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倚靠天赋,查尔斯·蒙哥马利成为了为数不多可以欣赏到那些作品的人,即使他的眼睛从来没亲眼看到过。当我跟我的诸多同胞们还挣扎在负罪感和自我怀疑的交界上,甚至被当成明码标价的商品时,他已经是位灵活运用上帝礼物的奇才了。--------------------未来可期教父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看着那双不屈的绿眼睛,陷入了沉思。看着这双极为眼熟的浅绿色眼睛,他想起了七年前的男朋友。眼前的年轻人只有20岁,当然不会是前男友本人。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对方口中“除了你谁都不行”是什么意思。查尔斯·蒙哥马利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亏本生意——显然他压根不是慈善家,而是位精明的商人。他想要向未来威尔吉利奥家族掌权人施恩,以此换取年轻兄弟存活的机会。查尔斯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果是现在的教父去跟他做交易,那这种要求不可能被满足——作为教父,他绝不会宁事息人,去宽恕一位试图伤害教子的凶手。就算答应,克里斯蒂安也未必会遵守诺言。是的,他的生意伙伴们都清楚克里斯蒂安·萨列里是条朝三暮四的法兰西坏狗。要是现在审讯理查德的人不是神父克里斯蒂安·萨列里,那这个年轻的小帅哥准要因暗杀首领被威尔吉利奥的家族成员们折辱至死了。要知道,这里的行刑方式可是五花八门,目的就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专门的行刑人员熟知如何摧毁犯人意志,克里斯蒂安不用亲自出手。这种程度甚至不需要米佳来。神父亲昵地捏住年轻人的下巴,娇媚而做作地奉承道:“亲爱的,您真漂亮,被保养得真好。”趁这么短短几秒钟,他把理查德打量了个遍。不得不说,他跟他那位兄弟长得还挺像,都是金发绿眼——但也没有那么像。客观来说,查尔斯跟他的姐姐维多利亚更相像一些。只不过,女公爵是冰蓝色的眼睛。查尔斯·蒙哥马利虽然不是个忠贞不渝的好情人,但他是好哥哥、好弟弟、好儿子。起初他并不是怀着结交情人的目的来跟克里斯蒂安结交的。但是如果对方乐意……他也不拒绝。显然他把情人当成了某种好用的工具,但克里斯蒂安可是真心爱他的。这一片真心喂给狗,都好过喂给无情的苏格兰佬——这样的真诚足以把任何烂狗养成忠心耿耿的好狗,但查尔斯·蒙哥马利满脑子都是实用——该死!克里斯蒂安从没意识到对方原来是个可恶的实用主义者!教父乐不可支:不过,亲爱的查尔斯还真够拼命的。他的公爵父亲过世后,为了维系家庭完整,他完全不介意出卖姿色。在他的眼里,金钱和美色一直就是最低级的廉价资源,他会毫不吝惜地抛售它们,就像慷慨大度的社会慈善家一样。果不其然,小理查德厌恶地甩开了他。那神态真跟他那位傲慢的兄长查尔斯·蒙哥马利一模一样。理查德·狄更斯的确也是位勋爵,而且他的虚衔或许比兄弟的还要名正言顺——毕竟,查尔斯因为厌恶父方家族,已经在15岁时把自己改随母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