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正在自顾自地往下流。……真希望我的勋爵(ylord)也能看到这出戏剧。我的悲哀莫过于此。我想得到的东西不多,但总是不能如愿以偿。此时此刻,恐怕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也最倒霉的人类之一。黑暗中,我一刻不停地、悄无声息地流泪,听着女主演凄楚而又虔诚的歌声——“……只是我依旧相信自己的灵魂,并对此深信不疑……”--------------------别忘记我,妈妈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孩子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而且还在徒劳地抹着被鲜血沾污的脸颊。他13岁,叫克里斯蒂安·萨列里。他想用手把自己擦干净,却只是把自己搞得更脏。嘴角、眼角和鼻梁上,统统搞脏了。那时候他因精神刺激陷入了失语。我只是个刚开始实习的小护士,而且连男朋友都没。宠物狗我家里倒是有两条,一条牛头梗一条八哥犬,但我不知道养孩子究竟会是怎样一种感觉。我对孩子的印象只停留在油管上那些使人忍俊不禁的熊孩子视频。我以为养孩子是件有趣而累人的活计。我是独生女,我爸妈也是独生子女。这在佛罗伦萨似乎有些尴尬,也有些特立独行。我吓坏了,以为那是孩子的血。伯纳德·威尔吉利奥先生却不痛不痒地解释孩子身上的血全部来自一条名叫阿德里亚娜的大狗。当着那孩子的面,他还在不慌不忙地说着风凉话:“那也没办法,不听话的坏狗下场总是如此。”威尔吉利奥先生的右手食指也受伤了,之后肯定会影响他开枪。现在那个指头上缠着纱布,血还没止住。他解释说是孩子喜欢的宠物狗不听话,挣脱束缚跑到了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恰好被辆大车碾过。他说克里斯蒂安在意外发生没多久就出现了高热、意识障碍、呼吸衰竭,要求我们必须安排他住院观察。我以为他只是因悲痛发生脑血管收缩,结果一诊断那居然是重症肺炎。我不相信他的话。肺炎的症状有那么难以辨认吗?任何孩子都不太可能在一天之内病成这样。家长对他漠不关心,他的病情肯定已经被耽误了挺久。威尔吉利奥先生显得惊讶,义愤填膺地大骂着他的私人医生们,说他们是一帮混日子的混球庸医,居然一个都没有诊断出来,害得他的孩子病情被耽误。接着他就要求我们安排住院,按最高规格,多少钱他都可以出。威尔吉利奥先生跟克里斯蒂安长得并不相像,甚至连姓氏也不一样。他倒是愿意承认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养父子,难怪他的态度总是模糊而冷淡。他特意叮嘱道:克里斯蒂安·萨列里虽然跟意大利名人同姓,但其实是个法国人。之后院方就找到了我,让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从业以来我最想照顾的一个病人——最后我跟另外几位能用法语交流的同事一起照顾他,我是组长,因为我的法语说得最好。这让我在受宠若惊之余侥幸不已。看来,我还是挺有本事的嘛!克里斯蒂安一定是很努力地想活下去的,否则他不会在犯恶心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吃东西。可惜无论他吃下什么,不到半小时就都会呕出来,哪怕只是一小块苹果。之后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进食,总是如此。起初我会感叹威尔吉利奥先生像位真正的好父亲。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望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每一次他离开后,我们的小病人总是显得紧张而亢奋,甚至伸出胳膊主动让我们扎针。我们拗不过他,怕他节外生枝,只能给他注射了一剂葡萄糖注射液让他安心。克里斯蒂安鼓励我们,也鼓励自己:“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噢!是的,我会好起来……!”我惊讶于他强烈的求生欲,起初还以为是养父的安慰让他想方设法地想要活下去。但后来我偶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那不勒斯男人伏在孩子的耳边柔声说道:“我亲爱的、可爱的克里斯蒂安,这几天我因为你的病已经砸进了特别特别多的钱。我知道你确实病得很重。如果你好起来,我既往不咎;但如果你真的不治而亡,那就让你妈妈还钱。还不起,我就像对待阿德里亚娜一样对待她,懂吗。”一位同事悄悄告诉我:她的爸爸恰好就在威尔吉利奥家族工作,知道伯纳德是当着男孩子的面把他心爱的宠物狗活活虐杀。他把大狗装进大口袋用羊角锤活活锤死。他的手指也是大狗咬伤的。当时他不让克里斯蒂安捂住眼睛和耳朵,还把尸体倒出来给他看。我终于知道克里斯蒂安即便知道会吐也还要竭力进食的理由是什么了。